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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南非之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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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兵鏟刨開地面,發出各種與硬物碰撞後的聲音。挖出來的土由旁邊的黑人用籮筐篩檢。大石塊早就被搬走,小碎石也被挑揀出去。得到的土壤和蚯蚓糞混合在一起,回填進挖土挖出的長方型大坑裏頭。

這些新建成的土地並非只有一塊兩塊,比勒陀尼亞城內大概有上百畝地被開辟成了菜園。闊葉菜自然不用講,一隴隴的白菜已經開始生長。番茄、茄子、包菜、黃瓜、絲瓜,這些蔬菜有些已經出苗,有些則開始搭架。

鐘良中尉脖子上圍著圍巾,領著一群黑兄弟推著架子車。架子車上裝著大量蚯蚓糞。他本以為蚯蚓糞應該是臭味沖天。沒想到那些由人糞尿與各種掉落的植物枝葉以及草類以及泥土混合的玩意,經過蚯蚓消化後變成顆粒狀的蚯蚓糞,不僅沒有絲毫臭味,碰到鼻子下面聞起來,居然還有種說不出植物的清新味道。

然後鐘良中尉農業國家繼承者的基因忍不住活躍起來,讓他生出一種“若是能在這廣袤的土地上當個農場主也不錯”的沖動。

當他在南非3月夏季的酷熱下領著一眾黑人運完了最新一批蚯蚓糞,並且給土壤完成了改良後。中尉先跑去洗了個澡,然後回到住處繼續寫記錄。

“……生產力是社會發展的動力,前天黨委開會,大家又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與基本理論聯系在一起談了一番。當東非行政區的頭頭告訴我們,要在比勒陀尼亞長期固守,面對的問題並不是每隔一定時期運到的糧食。只要有強大的護衛部隊,糧食總是能夠運進來的。問題就在於蔬菜這些維生素的補充。蔬菜不易存儲,國內作戰靠罐頭。非洲這地方大概是沒希望提供足夠量的罐頭,所以我們需要自己種。於是部隊護送來了農業專家……”

“……飛機能搞偵查,我們都知道。一個多月來,飛機承擔起向我們這裏投放蔬菜種子的任務,真的是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記述著最新的感受,鐘良中尉心裏面突然生出一種疑惑。現在他面對的真的是戰爭麽?剛到非洲的時候,他還覺得這裏是一片可怕的蠻荒之地。所有的一切距離中國代表的文明太遠太遠,食物,住處,還有各種行為,非洲當地人與中國人並不相同。與中國人更加相同的大概鐘良中尉接觸過的那幫莫桑比克的葡萄牙人,在寶石酒業集團解決葡萄牙人的時候,鐘良感覺那些人才是最相近的一群。

現在領著黑兄弟們勞動,雖然對這幫黑兄弟們有諸多不滿,但是由軍事組織驅動的黑兄弟只是不理解農業,他們幹起農活來其實不算太差。這種開墾的工作只需要勞動量的積累,軍隊這個組織的紀律性保證黑兄弟會按照要求提供勞動量。只要作為管理者的鐘良本人不對黑兄弟們的勞動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總的效果並不能算是糟糕。

回想起冬天和父母鄰居一起存儲大白菜和包菜的經歷,鐘良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沒想到這些生活的行動居然還能在戰爭中得到應用。城外的布爾人擁有很強的野戰能力,他們都善於騎馬,往來如風。在下馬作戰的時候能夠充分利用地形,雖然沒有光覆軍的步兵作戰技術那麽成體系,卻也算是一個對手。所以祖魯人的軍隊選擇了固守,先把布爾人的力量吸引到比勒陀尼亞附近,等冬天來臨之時再與這幫布爾人決戰。

想到決戰,鐘良中尉突然想起了在接受演講訓練時候老師的話,“你們不要管下面聽眾的表情,你們就覺得下面的都是一顆顆的大白菜,你們是在對著一群大白菜講話。”

此時的鐘良並不想對任何人演講,他只是覺得到了冬天的時候,到底是菜園裏面的大白菜收獲的多,還是戰場上人頭收獲的多?這是個考慮起來就讓人覺得疲憊的問題。

自己的記錄結束之後,鐘良去吃了晚飯。白天忙碌了一天,晚上本該吃的多,只是想起了蔬菜,鐘良發現他對千篇一律的夥食已經沒了興趣。不過是大米,木薯粥,還有補充維生素的葡萄幹與果幹。包括馬達加斯加運來的肉罐頭。這些玩意都不是為了註重口味,從軍校學到的知識角中,這些玩意的作用就是補充營養消除饑餓。不僅和美食毫無關系,對解除緊張感更是毫無用處。

有這種想法的看來不止鐘良一個人,所有吃飯的人看著都提不起什麽興趣。黑兄弟們速來喜歡聒噪,現在也都非常守紀律的閉嘴不言。吃完了自己的東西,鐘良中尉洗了碗,就前去開黨會。

部隊送進來蔬菜專家的時候,還送進來了政委。東非行政區整編軍隊的同時,也在完善黨委制度。光覆黨要求只要有三名黨員的地方就要建立黨員會議,祖魯人的部隊裏頭有五十名中國人,其中有十二名黨員。與會的不僅是十二名黨員,全部五十名中國人都來參加了會議。黑兄弟們和中國人員語言不通,大家還是願意和中國人自己聊天談話,而不是嘗試與黑兄弟們艱難而無效的交流。

會議最初的內容一般該是學習組織的文件,包圍圈裏面的同志們沒這個條件。所以就變成了直接討論各個部門最新的問題,並且互相解答。鐘良原本覺得新來的政委這麽做純熟多此一舉。沒想到執行了一個月多之後,他也逐漸習慣了這麽做。

部隊裏面的每一個人都只管一小部分工作,而互相通告內容本身就能讓大家對整支軍隊的營運有了概念。例如前線的作戰單位遇到後勤問題的時候,當然本能的大罵後勤人員。可是當前線部門與後勤一起開會,針對問題具體討論之後,鐘良發覺後勤部門不是怠惰,也不是故意不幹活。前線的戰況瞬息萬變,前線部隊感覺自己最需要的內容也在不停的變化。

認為自己每一個新念頭都需要後勤以最快速度完成,出現這樣的想法很正常。但是真的認為這個想法立刻就能實現就不正常。黨委會議上討論了多次之後,大家盡管還是覺得“產生以自己為核心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大家總算是承認這樣的想法在軍隊營運裏面不正常。

鐘良對此事的印象很深刻,因為以自己為中心來考慮問題不是僅僅針對後勤,甚至不是僅僅出現在軍隊工作裏面。鐘良發覺他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以這樣的態度去看待世界的,之所以別的地方感覺沒這麽強烈,只是因為在一線作戰的時候他本人覺得自己出力很大,所以有資格大聲說話。

得到了這樣的感受之後,鐘良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以前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在黨會上得到了解決。讓他對黨會的感覺也好了許多。

輪到鐘良發言的時候,鐘良就把自己針對生產力與種菜的關系給講了一番。他並沒有單純的去稱讚中國的種菜水平高,也沒有去單純的稱讚中國專家水平高。他是從營運成本的角度來講。包圍圈裏面需要蔬菜提供更全面的營養來保證作戰更有效率。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由無線電提供信息情報,由空軍提供蔬菜種子投放。所以看著整件事不過是幾封電報的事情,實際上這背後代表的是中國擁有的生產力。

政委聽了之後臉上露出了喜色,他本來只是受命前來組織黨的建設。上了足夠的課程,接受了足夠的培訓,有過一些培訓經驗。政委的能力也僅此而已。不過在這裏進行了一些黨委活動之後,他自己都經常被討論的內容所感動。例如鐘良的看法其實直指理論。

所以政委帶著按捺不住的激動說道:“生產力指具有一定生產經驗和勞動技能的勞動者和他們所使用的生產資料結合起來,從而在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所發生的力量,也就是人類在生產過程中征服和改造自然界,並獲得適合自己需要的物質資料的能力。它是生產過程中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我們國家的強大是我們的生產關系。國家強制學習,通過《義務教育法》強制大家接受教育。而這些教育本身就是巨大的投入。例如咱們的翁老師,他讀農業學校可用了好些年。若是在解放前,這些年頭的學習足夠一個娃娃從出生到當爹了。翁老師,您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唄。”

翁老師是蔬菜專家,他有一張被曬成深色的臉,平日裏頭上習慣帶個草帽。開會的時候自然不用帶那麽大的玩意,摘下帽子之後他的頭發依舊沒辦法從壓得扁平的狀態裏面恢覆過來。所以看著外貌有些滑稽。當然,沒人會因此而嘲笑這位農業技術人員。一個種菜的同志敢進入包圍圈,僅僅這份勇氣就讓這幫軍人們感到佩服。

用手撓了撓壓成片的頭發,翁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那時候上學時間短。小學四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三年。加起來才13年。不過我們的學校還有兩年實習,所以加起來是15年。和現在的學校不太一樣了。”

談起了最近的學制,大家立刻就來了興趣,特別是那幫家裏面有娃的同志。“現在小學據說要變成五年。上完就得16年。孩子6歲上學,畢業時候最少22歲。22歲在農村早就孩子好幾個啦。”

“就算是翁老師的時候,他5歲上學,畢業時候也得20啦。對了翁老師,你結婚的時候規定結婚年齡了麽?”

“都別說平常的年齡,光是這16年的學校生活,在以前的鄉下也該到了成親生娃的年齡。”

“現在不是光男娃結婚晚,女娃也是啊。我妹妹考上大學之後還想上研究生。她還說要去考博士。就這麽上下來,大概得上到30歲還沒畢業呢。一邊上學,一邊結婚。這輩子就是在上學!”

“工廠裏面也一樣啊。我們那邊的工廠有說法,叫做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現在搞什麽新的工作組織模式,聽說一個鏟煤的工人,一天能鏟十噸煤。聽著就嚇死人。”

……

光是聽與會的人討論的內容,大家或許認為所處的並非戰場,而是某一群人吃完晚飯後在街邊聊天。根本聽不出他們身處戰爭之中。也許正是因為身處戰爭之中,這些人才不願意討論外頭的戰爭,軍人們了解戰爭,所以經歷過戰爭的軍人並不喜歡戰爭。

大家說了一通之後,政委覺得不能讓這幫人這麽信馬由韁的繼續討論下去。政委先讓同志們安靜下來,接著說道:“當下的變化證明了以前簡單的模式發生了重大變化。我此次來之前,黨委裏面討論了韋澤都督提出的‘增量經濟’與‘存量經濟’的文章。文章講,在我們這種工業化時代裏面,各種被人民所需要的產品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民群眾購買。就跟以前的收音機一樣。那時候大家半個月工資大概只夠買一臺收音機,可是這根本沒有阻止大家購買收音機的熱情。收音機越來越多,這就叫增量經濟。現在家家都有收音機,收音機越出花樣越多,而且價格越來越低。大家有沒有覺得奇怪?”

這麽一講,一眾同志們也覺得有這樣的問題。以前聽父母說,買一臺收音機需要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工資。而他們當兵之後,一個月的工資就能買五臺以上的收音機。不管是重量或者是收聽的清晰度,現在的收音機都勝過以前的收音機許多。這幫同志們看著政委,希望政委能夠解釋一下這個問題。

“因為社會需要的收音機已經到了頂峰,而那些收音機生產的廠家本身還要每天生產。一個家裏面現在有兩三臺收音機的已經不少。而每個人一臺收音機以後就是極限,一個人就算是有兩臺收音機,難道還有人要同時聽兩臺收音機的播放內容不成?”政委笑著解釋。

大家也覺得很有道理,然而他們並不理解這和所謂的存量與增量經濟有個毛的關系。而政委也把話題拉回去,他解釋道:“增量經濟就是指需求不斷增加的階段。就跟祖魯人現在還沒有完全達成人手一支步槍的程度。從沒有步槍到人手一支步槍,就是增量經濟。這時候只要能夠生產出來的產品就能賣掉。而增量經濟就不同,大家人人有步槍,有收音機。買新的,要麽是舊的徹底壞掉,要麽就是新的比舊的好了許多。咱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新步槍,就是存量經濟。沒有新步槍,不耽誤打仗。但是有了新步槍,仗打得更好。這個兩個過程對於大部分社會情況都適合。”

鐘良聽了之後很快說道:“先解決有沒有,再解決好不好?”

這話說完,有些人連連點頭,覺得鐘良說出了大家的心裏話。當然也有人用稍顯嫉妒的眼神看著鐘良,覺得這家夥搶了風頭,讓人覺得不高興。

政委當然不會管這些,他很滿意的點點頭,“我們回到前面的話題,為什麽生產力水平高,就是因為我們已經解決了有沒有的問題。正在解決好不好的問題。我們有了飛機,有了電報。幾封電報出去,飛機飛幾回,就能把我們需要的蔬菜種子以及蚯蚓從千裏之外送到前線。而我們這些人就能夠領著這些黑人兄弟生產蚯蚓糞,改良土壤,種植蔬菜,甚至是期待豐收。我並沒有看不起黑人兄弟的意思,但是我們必須說,如果只有他們自己下力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前線做到這些。所以幹部隊伍的培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

“培養幹部就是培養出掌握先進生產力的領導群體麽?”鐘良覺得這次會議開的很好,以前他也知道要學習好,要成績好,才有機會被上級賞識,有機會往上爬。而這次討論之後,他發覺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水平提高了更多。至少他覺得等到戰爭結束之後,至少他有點信心嘗試一下到黑人的村子裏頭當個村長什麽的。戰前的時候,部隊裏面就有過這樣的宣傳,而應者寥寥。沒人願意去黑人的村子裏頭當村長,對著一群語言不通的黑兄弟,大家不知道該怎麽做。

“不僅僅是幹部。而是黨員,幹部!”政委糾正著鐘良的話。光覆黨本身意味著特權,如果只是想簡單的當個公務員,不入黨也沒啥問題。如果想在公務員體系內部得到提拔,成為黨員就是必須的因素之一。不過最近的群眾對入黨的興趣有限,因為公務員體系競爭是如此的激烈,大家覺得在企業當個黨員其實沒啥用處。眼瞅在這個包圍圈裏面很有可能大力發展黨員,政委覺得這還挺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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